【一】梦醒(1/2)

“有没有口袋,我都会选死掉的那个。因为死掉,就可以重新再来一遍。”

季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漂浮在距他只有一臂的空中,他侧着头,眼角沁出一颗泪。若不是伸出的手直接穿过他的面颊,我想帮他擦掉眼泪的人应该是我。

刀锋划过喉腔的瞬间,迸出的血溅到我脸上,炽热又甜腥,融散进周遭的空气。我用力把眼睛转向他,不是为别的,只是期待如果他能多看我几眼,会发现失焦的瞳孔前盛满了留恋。

我舍不得他,每一刀下去,他都在给自己的生命刻上休止符。

灵体尚能徘徊在人世的时间里,我陪他度过了最后一夜。清晨阳光从船窗外射.进来,洒在他平放于胸口的指尖上,一如往前,我努力回忆着他轻触我睫毛的感觉,细痒,像偶然坠落的蝴蝶。

可这些终究变得空空如也。

太阳跃出海平面,天光大亮。他们三人并肩躺在床上,福星侧身呢喃,“弟弟,别怕。”

“弟弟,别怕。”

一遍又一遍。

季子的喉头滚动,他眼眶红了,我鲜少能看见他如此动情的时刻,他于我来说,冷漠是常态,情绪波动的唯二方法是生气和做.爱。

因此他这般哭起来,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哭。

仔细说,我们虽是兄弟,却从未以此相称,他是我弟,可我也从没叫过他弟弟。

在各种状况下,我才是那个被保护完好的人。他惯以一副大人的面孔周旋,不论是骂荤话还是挥拳头,他才是笼罩在我面前不可攀取的城墙。

所以,是因为这面墙千疮百孔才哭的吗?

船笛长鸣,小川号终于靠岸。

我见他把天佑和福星送出房间,反手锁好门,那把沾染了好几层鲜血的匕首藏在他枕下,半是剥落,半是干涸,他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抿过刀锋,亮银色又重新显露出来。

他席地而坐,持刀的手坠在身侧,仰头望着天花板的眼神无波无澜。他是块漂在海上的浮木,没人愿意捞起,所以他选择让自己下沉。

Jade,我的Jade。

小秋不是,季子也不是。

只有在德国那八年的Jade,才独独属于我。

在他提手把刀尖对向心脏的那一刻,我是时候该离去了。

我想我们再度见面,该是下一次生还。

——

睫毛有轻颤的感觉,我睁开眼,传进鼻腔里Dallmayr咖啡的香气浓厚温醇,一如我在慕尼黑时常饮的味道。

缓了数十秒,我才抬起小憩时被压得麻木的小臂,恍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桌上的茶杯,屋顶的吊灯,墙面上丢勒的仿真油彩画,最靠近我的这幅《青草地》,边缘已经泛黄脱色。

我记得这里,或者说,我想起了我在哪里。

这是我和Jade平常下课后等待对方的‘据点’——是一家咖啡店。老板是慕尼黑人,来东德定居了十几年,盘下了这家学校对面的店铺,拾起他做咖啡的老本行。

路口右转便是菩提树下大街,来往游客络绎不绝。Jade考上大学时,我们一起走过一段,无关夏冬,菩提四季常绿,我还踩着道边铺盖的落叶,Jade皱起的眉头已经是悉数尽然的不耐烦。

“能走了吗?”他插着口袋,碎发下的眸色黯淡。

“可这还没到半程。”

“我累了。”没等到我的回答,他转身往回走。

“Jade!”我追上他,拽住他衣袖的边角,“陪我走完好吗?”

他先对上我的眼睛,接着目光下移,被盯住的指腹突感发烫,我怯怯地撒开手,看他不曾留恋的大步往前。

?“只要椴树在菩提树大街上欣欣向荣,柏林永远是柏林。”

玛莲娜的歌声仍在回荡,可我再也没去过那里。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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