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落地(1/1)

儿时的回忆总是动人,我百般沉溺,直到Jade在本该直行的街道左拐。

“去哪?”

他回头望我,“你真睡傻了?不是说好去买圣诞树吗?”

好不容易盼来的圣诞假期,是我们少有的同居日子,我想起来,自己上周确实求过Jade陪我装扮圣诞树。

他虽改了国籍,却也不信仰上帝,用他的话说,如果人人生来自有原罪,那除了死亡,无可解脱。

“主(上帝)要我们赎罪。”

彼时他吸着香烟,往我脸上吐气,“小川,人活着就是在犯罪,恨是罪,爱也是罪,每一席谈话,都是一场罪行。”

“那你下辈子想做什么?”

“接骨木上的黑浆果。”

“为什么?”

“枝梗带刺,人们碰不到我。就算摘下,也要见血入rou。”

我又问他既然如此,为何不做玫瑰。

他说,玫瑰烂俗,只配腐坏。

“冷吗?”

到达商场还要穿过几条街区,夜空静谧,有细小的雪花飘落。

我露在外面的耳朵冻得通红,德国的冬天干冷,要是有风,寒气侵衣绝对刺骨。

未等我回答,Jade已经把包挎在肩上,双手替我戴好帽子。刘海被帽檐压长,落在睫毛上,下一秒,指尖便贴心地拨开碎发,还原我被遮挡的视线。

“让你多穿些的。”他有点责备我。

“我穿的和你一样多。”

Jade无视掉我的反驳,右手握紧我的左手,顺势滑进衣袋——冬日里最暖的地方。

想来我有一点说错,他在对待我时还少有温柔的方式。可如果Jade的温柔不是假装,该有多好。

波茨坦广场灯火透明,橱窗里舞动的胡桃夹子不分昼夜,是引小孩子驻足的最佳地点。穿过旋转门,直行至林荫路尽头,有家专门卖圣诞饰品的礼品店,Jade的第一顶圣诞帽便出自于那里。

我们在大厦里穿行,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夏天人气高涨的音乐喷泉冷冷清清,只有雪花无声飘落,化散在干涸的池底。

“Jade,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暖气上行,他松开我的手,商场里熙来攘往,他不愿招惹别人的目光。

“都好。”

“认真点,Jade。”

“你送的都好。”

他说得半分敷衍,我听了十分真切。

店里一派甜蜜温馨,顶棚对角牵起五色彩灯,轻俏的圣诞歌连绝不断,到处是孩子兴奋的笑声。

“还记得我们两年前来这里吗?”

Jade站在货柜前,打量着圣诞树的尺寸,“你说你把树枝掰断那次?”

我羞红了脸,“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难得开起玩笑,“我回去看到那颗光秃秃的树,还以为你被商家骗了,差点拎起它寻过来。”

“求你了,Jade...”

见我不堪戏弄,他终于截断了话题,转手拧开彩灯开关。流光四散,他拎起一节问我:“可以吗?”

他的脸隐在灯光后面,不知是不是太近的原因,我的目光对焦在他的眼睛上,面前的灯光反而模糊不清。

光在他眼里明灭,像阿尔卑斯湖面上镶嵌的蓝绿晶钻,我一时不想回答,只为了多停留几眼。

“可以。”卡在他不耐烦之前,我结束了这场对话。

包装圣诞树的礼盒挺大,虽然不沉,拎着也有些碍手。我知道Jade不喜欢父亲派来的保镖,宁可自己吃力,但我还是坚持把背包要过来,替他分担一半。

从店铺再进街道,周身暖和了不少,沿路返还,我看到摆满甜甜圈和nai油挞的零食店,甜腻的香气充盈鼻腔。

“Jade!”我招呼他,“看这个姜饼人,很像你。”

他虽不情愿,还是过来瞥了眼,“姜饼人不都一个样子。”

面前的姜饼人确实单调得可怜,唯一传神的地方就是额前的碎发,扬起的弧度同Jade如出一辙。

我笑着朝老板说:“帮我包这个。”

简单的油纸包装,我捏在手里和Jade的脸仔细对比,“这是小Jade。”

“行啊,那今晚让小Jade陪你睡觉。”

他惯会说这种话来推垮我的信心,不过我学着从语气分辨,尾音上扬,这不是气话。

回到住处的最后一站要路过勃兰登堡门,柏林平时禁放烟火,只有在跨年夜的晚上,人群长队排到胜利柱前,才能一同仰望璀璨的夜空。

Jade讨厌人多的地方,他虽然擅长与人打交道,却不热爱吵闹。我没那么多要求,只要身边有他,靠近他,拥抱他,便是我的本能。

这份爱慢慢发酵,越发像是夏日蚊虫叮咬后的红肿溃烂,熬过一个冬日,依旧瘙痒难堪。

但无谓的猜想终究敌不过情.欲的狂欢。

水声漫漫,Jade把我抵在浴室的玻璃门上,花洒自上而下,顺着发流滑进我眼睛里,世界一片模糊,只剩他手掌抚过肌肤的触感。

真实,灼烫,荡平我所有不安。

“小川...”

他唤我,低哑的嗓音像毒药,浸遍四肢百骸。

交换的津.ye里唇齿颤抖,我巴不得多一些,再多一些,他离我太久了,想得我骨头都痛。指节泛白得扒紧瓷砖,又凝成水痕滑下,他为所欲为,我任他为所欲为。

从浴房到卧室,他抱着我,shi足留下一串脚印,伴着撞击和嘤咛。

在床上,他最爱问我的是“喜不喜欢”“够不够好”,或者变着花样说一些荤话,引我脸红心跳。

可我不觉得羞愧,送递,抬腰,迎合他是我的骄傲。

我伏在他身下,甘愿忘情地摆头,在这一刻,我才是完整的,是自由的。

有一瞬间,我多么希望我们是两只候鸟。

我们的一生都在迁徙、遨游,从一个春天到下一个春天。

我们不落地,也不停留,只站在另一只的羽翼上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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