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1/1)
晏将军带晏宁来边地,自然不是带他来镇日里逛市集的。
晏家长子不得出京,四郞武艺虽好毕竟年纪还小,只有晏宁,正是历练的好时候。
晏宁无官无职,随父亲去军中自然不合适,但他住在为望城中,平日里轮休的将官都可指点其一二。
这日晏宁又随副将从马场回到新置的府邸,回来便瘫在塌上。
江南行舟,晏宁从前从未骑过马,晏将军令人给他选了匹温驯的老马,但他第一次骑马,还是被摔的不成样子,晏将军看着不舍,便也未强求,转了一圈,就带他回去了。
结果这事传至关中,便被手下副将们狠狠嘲笑了几天,都道晏将军儿子养的倒比女儿还娇气云云,晏将军自知这样不成,再叫晏宁骑马,他便不见了,只叫手下副将带晏宁去。
那蒋副将严厉,晏宁**练了几日,浑身骨头无一处不痛,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柳无双知道晏宁没有味口,准备的饭食都极清淡。晏宁素来不喜素食,甚至分不出绿叶子的菜有何不同,但那日在山间喝的野菜鱼汤味道甚是特别,令他印象深刻。
他拣出汤里的菜问道:“这是何菜?”
柳无双道不知。
晏宁:“……”
柳无双道:“这菜是前日里窈娘带回来的一位小哥送来的,不只送了这菜,还一并送了几条鱼和山鸡。”
晏宁一下子坐直了,道:“那小哥人呢?”
柳无双被他吓了一跳,道:“人早走了呀,我见他与窈娘熟识,便由窈娘招呼了,并未多问。”
晏宁在心里把窈娘的包子脸狠狠的揉了一遍又一遍,悻悻道:“那鱼和鸡呢?”
柳无双:“你昨日吃了。”
晏宁:“……”
窈娘如今白日里都在春和堂,忙起来连晚饭都不曾回来吃,晏宁站在门口看到小姑娘背着药箱远远走来。
晏宁初来时见赤地千里,只以为是北地春日迟至,直至那日随萧惜上了为望山,才惊觉已是遍山铺绿。
七月的边城,暖也未暖,树木抽了几枝无Jing打采的绿芽,春日早已悄然逝去。
背景是黄沙,灰黑的城墙,灰黑的屋舍,枯黑的树木,窈娘远远的走来,是这遥远的为望城中唯一的一点江南翠意。
晏宁眨了眨眼睛。
窈娘走到门口,便看到晏宁抱着臂,斜觑着她,一脸的兴师问罪。
窈娘并不怕他,理也不理,提起裙子就向门里走,被晏宁揪住了发辫。
窈娘回身,跺了跺脚道:“又怎么了,是我少吃的家里那几碗饭,撑到你了?”
晏宁问:“萧惜到春和堂找过你?”
窈娘点点头,道:“嗯,我们从客栈搬走,他不知我们住在何处,便到春和堂寻我了。”
晏宁道:“那为何不同我讲?”
窈娘奇道:“每日我出门时你在睡,我回来你还在睡,何时同你讲?”
晏宁脸上有点烧,嘴上却不能输:“我那是平日用功练武,太累了。他来了我们家,于情于理你也应派人去知会我一声啊。”
窈娘眨眨眼睛问他道:“然后你能骑马赶回来?”
晏宁还不能。
“那你也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啊,”晏宁急道:“至少我们收了东西,也要留人用个饭,或是回个礼才是。”
晏宁突然想起来,瞪窈娘道:“你不会什么都没做,送来东西就任人走了?”
窈娘终于有了点窘迫:“……”
晏宁气的又揪了揪她的小辫子,道:“亏得我那天在春和堂给你吹的牛皮,这么快就被戳破了。”
知道萧惜来过,自己却错过了与萧惜见面的机会,晏宁有些无Jing打采,边往房里走边问窈娘:“他师父病情如何了?”
提到萧老先生窈娘也难得低落,道:“陈大夫说他可能撑不到明年春天。”
又道:“山中Yinshi,如今是夏日还好,到了冬日里寒气也比平地里重,若是他肯搬到山下……”
晏宁既知萧老先生是前朝遗民,自知劝说无用,摇了摇头道:“老先生性子执拗,怕是不肯的。”
窈娘也是见过他对自己唯一的徒弟都冷言冷语,深以为然,也跟着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
晏宁对窈娘耳提面命,逼她立誓道下次萧惜若是再寻来定要替他将人留下,等自己回来。
又不放心窈娘,将柳无双等人上上下下又都嘱咐了一番。
柳无双掩面笑道:“我见那萧小哥确是生的好,也难怪二公子念念不忘了,不知萧公子可曾婚配?”
晏宁无语道:“你已许了人了。”
柳无双道:“可是晏家上上下下,还有不少姐妹未曾许人啊。”
晏宁:“……”
晏宁睡觉向来甜熟,这夜里却发了梦,梦到窈娘出落的亭亭玉立,穿着大红的嫁衣说是要嫁人,晏宁正哭在不能自已,听外面喊道新郎来了,正要出去看是哪个杀千刀的要娶他家窈娘,却见萧惜也穿了一身红衣走进来,那红衣似火,连他素白的脸上都被咉上了一抹红晕,神色灵动,含着笑望着他,不似初见时那般冷冰冰不近人情。
晏宁心中突然涌上不知名的酸楚,莫名的委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讲些什么,就听耳边惊雷一般炸开:“不嫁!不嫁!要嫁自己嫁!”
晏宁猛的从梦中惊醒,一身红衣的萧惜不见,只看到窈娘气鼓鼓的站在他床边。
原来是窈娘也觉得这些日子冷落了他家公子,连饭都未一起用过,今日特意迟了出门,来唤晏宁起身用饭,结果一进来就听晏宁在梦中嘀咕要把她嫁出去,气得不轻。
她娘亲若是不嫁人,就不会被夫家带累,或许现在仍是正六品的宫中掌药,人人都要敬称一声陈女史。
晏家待她母女虽好,但身份仍若云泥,陈娘子不说,但窈娘早慧,又怎能不知。
晏宁马上道:“不嫁不嫁,当然不嫁,我们家的花神医,未来自是要悬壶济世,泽被天下的。”
窈娘一直到出门都还在气,把箱子收拾的震天响,晏宁自知理亏,也偃旗息鼓,做小伏低,甚至替她背了药箱,一路送至春和堂。
晏宁没想到,让他气的还在后面。
过了半个月便是中秋,玉门关内不能无人镇守,但毕竟不同往日,因此将住为望城中随军家属一并请至关中过节,晏宁便随父亲去关中住了几日。
回来便见窈娘正在院子里看书,桌上放着的是晏宁未见过的果子,晏宁走过去随手拣了一个丢到嘴里。
酸。
“从哪里买来这么酸的果子?”晏宁问。
窈娘头也不抬:“从为望山上带下来的。”
为,望,山,上,带,下,来,的。
晏宁要暴走:“萧惜又带你上山了?”
“嗯。”窈娘不满读着书被打断,道:“带我上去是有正事,是给萧老先生看诊的。”
晏宁简直要气哭了,又不能真的和一个医师计较,只能问道:“如何?”
窈娘叹道:“灯枯油尽。”
又扬了扬手里的书:“萧爷爷还送了我一本书。”
“《灵枢》?”晏宁奇道:“这不是最寻常的医书吗?”
窈娘道:“书不罕见,罕见的是批注,不知何方名医看过此书,批注竟然极高明,陈大夫看过都啧啧称奇,叫我有空时抄录一本与他。”
晏宁不说话。
窈娘看他今日正经,也不为难,道:“萧大哥也给你送了东西,收在你房里了。”
晏宁转身就走,走出几步想了想又回身把桌子上的果子全端走了。
窈娘:“……”
不和傻子计较。
更何况这果子真是难吃。
萧惜送了他整整一张白狐皮,剥的极仔细,除去裁开的边缘未见有一丝伤,毛色纯净,不见杂质。
柳无双道:“往日在江南,也难见这样好的毛皮,做袄子太小了些,做个护领云肩倒是不错。”
又向晏宁笑道:“北地天寒,这刚过了中秋就觉出冷了,萧公子这礼物送的当真及时。”
晏宁抚了抚那狐皮,当真是极好的,皮毛顺滑,入手和暖。
他师徒二人住在山中,生活清苦,这一张皮毛若是送到市上,定能换到不少银子。萧惜武功再好,这白狐罕见,也并不是时时能猎到。
晏宁出身世家,平日里并不是没收到过贵重的礼物,但仍觉出这份礼物太过沉重了。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