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雪起(1/2)

从烟京到古宁撒,越往北越荒无人烟。

刚步入古宁撒时,队伍还是浩浩荡荡的。有被黜的官老爷携家带口,上至七十老汉,下至七岁孩童,都颠簸在这条流放的路上。

如今队伍里的犯人已少去了大半。

路途险恶。有人病死在异乡,被抛作荒野里的枯骨;有人遇横殃飞祸,充做那双目绿莹莹的野狼的口粮;有思乡人徒步狂奔,欲逃离这片困土,不幸被缉,死不瞑目。

一路走来,人们的脸上皆是无尽悲苦,大抵是因为流放便意味着进入一个至死方能逃脱的炼狱。可于我而言,活着便能扎根,活着便能寻见生存之道。

我本是烟京一个写戏的,受人之托,为一个受恶霸所欺的孤女写了出戏。戏一上演,在烟京掀起了浪涛水花,那恶霸随之上门寻仇。官府与权贵勾结,我锒铛入狱,自此流落。

这一路的风光迥异、人情冷暖,我都见识了不少。自古以来四时各异,年年岁岁不相同,何况是流放队伍中的犯人,那更是形形色色,叫人眼界大开。

犯人中最多的就是那位官老爷的家里人,官老爷受贿被揭发,举家获罪。剩下的便是像我这种只身受流放,一同汇入这队伍里的人。当中几个人一瞧面目便是贼眉鼠眼、心术不正,是惯会作jian犯科的模样,但也有看着憨厚忠实,实则罪孽深重之人。

只能说人心隔肚皮,面相不可观。

这些都是俗人。我出生于市井,见的最多的就是俗人,而队伍之中有两个人与众不同,因此我注意了很久。

两人是一同被流放至此地的,显然不像是那位官老爷的家中人。

请恕我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他们,这二人的形姿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难免会显得局限狭隘。如果硬要言说,我也只能说得笼统——一个目若寒星,行云凌风,一个皎皎如月,霜雪之姿。

目若寒星指的是当中那位俊秀青年。他像是从过军,行站坐卧皆有将士之风,身手极好,一路走来同官差制服过不少野兽,还与饥肠辘辘的犯人们分食兽rou。

皎皎如月指的便是另一个人。那位容胜宋玉,色如春晓,疑是天上谪仙。看得出来这位出身高门,气质有异于凡俗,是个极为雅致的人。

这样两个人走在队伍里,很难不惹人注意。我从不见他们面上有悲苦之色,也从未听他们开口抱怨。多数时候,二人只是默默相守着。

若说是知交,我倒认为这二人举止更像是亲密的爱侣。虽有分桃断袖之意,但的的确确般配相契至极,是一双璧人。

入冬后天寒地冻,百草添霜,瑟瑟偃伏于朔风之下。

官差们畏寒,想赶在落雪前赶至古宁撒境内的村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月底就飘飘扬扬地下了场大雪。

夜晚受雪阻困,我们不得已拥挤在蛮菁间的破屋里过了一夜。

屋外卷雪飞腾,冷风呼啸。有人拿衣衫把破窗都给遮上,却仍抵挡不住如刀的寒意。大伙各自点火取暖,围光而坐。

我坐在枯草堆之上,那一对璧人就坐在我身前不远处,他们背靠土墙,柴火光将他们的脸映得微微亮。

那位文雅的公子似是病了,靠在另一个青年的怀里小憩。从我那一处看去,那公子病颜疲倦,黑发如鸦羽,长睫如蝶翼,侧颜如白玉。

他合着眼,嗓中总是忽来几声咳嗽,扰得他睡不踏实。青年用半旧的大氅掩盖住两人的身躯,听见他咳嗽,就为他顺抚咳得佝偻的背。

那公子睁开眼,靠近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青年将他拥得更紧了,侧脸贴着他的额,眼底隐隐有不屈和苦痛——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流露这样的神情。

青年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有官差望见了他们,径自出了门,没一会儿就从屋外回来,拿回一只盛着半融雪水的碗。

官差走到两人面前,身上裹挟着一股寒气。他望着那位公子,面有不忍之色。他对青年道:“孟大人,给萧大人喝点雪水吧。”

我听了这话,心头猛地一跳,原来这两位从前都是做官的,怪不得与凡俗大不相同。

官差叹了口气道:“这地方买不到药材,也寻不见锅炉,委屈两位大人了。”

&n

本章尚未读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上一章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