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1/1)
霍朗之上姻缘寺,霍家人全都守在庙里。暗卫在姻缘寺里暗中保护,这段时间姻缘寺的香火减少,很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毕竟皇帝住在庙里,怎么说都要稳妥一点。
傅念归时时刻刻待在屋里看着霍朗之,用心描摹他的眉眼轮廓。
“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朗之,等你忘记我,我就离开了,我要记住你的模样,在我临死的时候,如果能想起你,那一定是我这一生,最美的风景。”
傅念归和善哉的约定,两人都守口如瓶,同样守在院子里的霍琛之被完全蒙在鼓里,尽管,可能霍琛之知道这个事的话,结局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也许他会很清楚的告诉傅念归,他弟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他弟弟一定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人用自己的命去换他活下去,但是,傅念归还是会一意孤行,他们之间的事情,除了当事人,没有人可以插进去自作聪明的劝解,而唯一能够说动傅念归的人,正昏迷躺在床榻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善哉在后院的小佛堂里面念经,傅念归推门进去。
善哉停止敲木鱼。
“施主。”
善哉向傅念归行礼,傅念归对他还礼。
“大师。”
善哉曰:“施主既然来了佛堂,不如听贫僧讲讲经?”
傅念归笑了:“不了,多谢大师,我是羌族人,羌族人,不信佛。”
善哉笑了:“一样的话,当年那位芠绣姑娘也和贫僧说过,羌族人,不信佛。她说,羌族人有自己的守护神,他们觉得相信圣女都比信佛实在。”
傅念归笑起来:“是,羌族世世代代,兴起于圣女,也亡于圣女,我不一样,我有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明,我的神明生病了,我要去救他。”
善哉说:“七日之后,就要换血了,这阵子施主一直在用贫僧给的药丸调理身体,应该有所成效。”
傅念归说:“我体内的毒素没有异样,不会影响换血就好。”
善哉说:“施主要考虑清楚,此一去,便是永不可回头了。”
傅念归道:“我无怨无悔。”
“施主真的想好了?”
傅念归摸了摸脖子里的竹哨:“长相思兮长相忆,长相思兮在临安。”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大师,我虽然不信我,但我知道,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真谛,该放手的时候放手,是对自己的善,是对别人的善,是慈悲,是自己心中的佛,不需要叩拜,亦可长登极乐。”
善哉捻着佛珠,只曰:“善哉,善哉。施主既然已经考虑好了,就向着自己的极乐世界,去罢。”
换血之前,傅念归进了一次宫,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自然没人敢拦他,他进了后宫,带走了当初在傅府时霍朗之给他画的丹青。那副画在霍朗之登基的时候被他从傅府取来了,说是要挂在寝宫里面每日看着,当时傅念归觉得羞耻,阻止了好多次,架不住某个粘人的皇上一意孤行。
反正是在寝宫内处,能看到的人不多,傅念归就随他去了。
只是如今,这幅画不适合继续呆在这里了。
他伸手要去摘下这幅画,房顶上一个人跳下来,钟少游看着他:“皇上昏迷了,二殿下,你回来取画做什么?”
傅念归笑了:“这世上还有暗卫不知道的事情吗?”
钟少游红了眼睛:“你要想好了,换血之后,你会没命的!”
傅念归抬脚去够画,钟少游冲上来抓他,一个巨大的冲力之下,画被扯了下来,傅念归紧紧抓住画,画上有霍朗之写的字,是他对他的爱。
钟少游:“你那么舍不得他,你为什么要去寻死!”
傅念归说:“我如果不去寻死,他就死了,他死了,那我只能殉葬。”
钟少游说:“为什么?”
傅念归说:“没有为什么,我想让他活下去。”
“他醒来呢?没有了你,他不死也会疯的。”
傅念归说:“我会处理好的。”
他抓着画往外走,钟少游留在原地没有去追。
只是在他推门出去的时候,钟少游说:“你们的感情我无权置喙,但是,多年以后,如果我辞去暗卫的职位四处周游,我还希望能在日暮山脚下,看见一袭白衣轻尘的模样,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人如当年模样,答应我,好不好?”
傅念归忍着泪:“对不起,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等到他离开一个暗卫能够感应到的范围,钟少游的脚下终于shi了一片。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人,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曾经,很想守护你……怕是你根本不想知道吧。”
傅念归失魂落魄的在宫里走,手里紧紧抓着那幅画,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公主寝宫附近,那边慌成一团,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他找一个宫女问了才知道,公主的疯病又犯了,刚才用烛台烧了床帐,吓得大家三魂去了七魄。
傅念归焦急:“那现在公主怎么样?”
宫女说:“公主没事,受了惊吓,现在用了熏香睡了。二殿下放心,都是对胎儿没有损伤的熏香。”
傅念归点头:“公主还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生产了,只怕那时……”
罢了,那时自己已经不在王都了吧。
傅念归自嘲一笑,当时信誓旦旦要治好公主的病,到头来,还不是要食言。
他回到了姻缘庙,瞧着当年霍朗之为他挂丝带的参天大树,想起霍朗之带他在上元夜逛过的江南大街,想起曾经许下的一个又一个的愿望。
“霍朗之,你说,植物有没有灵啊,你说,见证了我们那么多海誓山盟的花鸟鱼虫,会不会替我们难过?”
“还是算了吧,走就走了,还这么牵扯不断,剪不断理还乱,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
“你一定要长乐无极啊,我的皇帝陛下,虽然我不是东梁人,但我,永远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臣民。”
七日期限到,善哉不善于说谎,傅念归便做了这个难人,告诉霍夫人善哉给霍朗之治病需要很多山脚的车前草,这东西不难找,但是条件苛刻又麻烦,一定要清晨带露水的车前,还得是摘下不超过两天的。于是霍夫人和霍琛之一起去了山脚下,然后傅念归躺上了那张梦里见到的竹榻。
他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泪。
在梦里,他也是这样,哭了,然后又舍不得,睁开眼睛看着霍朗之的脸。
善哉给他喂了药,他盯着霍朗之的目光渐渐涣散,然后晕了过去,陷入了自己恍惚的梦境中,在梦里,他见到了那个小男孩,他帮自己解围,送自己木桌,他看到了那个弱冠少年,在月下陪他奏曲,许他平安一生。他看到了城楼之下,他一身软甲,而自己则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被他稳稳接住落下,那人眸中满是心疼,责备他怎能如此莽撞。
真好啊,霍朗之,寺里的钟响了,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红尘中得见你,我,甚有幸。
善哉的换血过程,傅念归在梦里见过,用一种竹制的管子插在两人的手腕处,然后压住两人那处的xue位封闭他们的经脉,让血ye互换。
那时傅念归还是有意识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热血被抽离,然后换入霍朗之的血。
他好像扯出了一个笑:“没关系,就算你忘了我,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血,我的身体里有你的血,我们永远都是联系最亲密的个体。”
“我们俩本来就因为羌族的血脉有着最深的羁绊,看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日后我一定能感应到你,至死不渝。”
然后他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翌日,傅念归醒来,霍朗之苍白的脸上因为活血进入已经有了血色。
善哉道:“皇上体内的毒素祛了大半,但是有些毒素已经渗入他的翅膀里面了,没办法完全根除,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
傅念归蹙眉:“什么后遗症?”
善哉说:“暂时还不清楚,但是应该不会影响寿命。”
傅念归点头:“那就好。”
他站在霍朗之面前:“善哉大师,他的记忆……”
善哉说:“施主自己动手吧,贫僧,不干预红尘中事。”
傅念归闭了闭眼,手中银光流转,不知道念叨了什么咒语,然后那银光射入霍朗之脑中。
“前尘都忘了,就算我从你面前经过,也只是路人。”
善哉说:“羌族的功夫,果真厉害。”
傅念归笑了:“如果他醒着,我和他对视,也许效果会更好。”
善哉却低语:“留了一线,也许是留了一段缘。”
傅念归没听见他的低语,只是看着霍朗之发呆。
善哉不是红尘中人,却也并非草木,道:“施主,既然换血已经完成了,那贫僧就先出去了,施主和皇上,再待一会儿吧。”
日暮小沙弥再次敲钟的时候,,善哉看见傅念归离开了姻缘庙。
他走得慢,每走一步都克制住回头的欲望,他在断念。
善哉想,原来从俗世走到红尘,是这个样子的。
他背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的都是他的红尘印记,他爱过的印记,他爱的人,躺在屋里,而他带着那些曾经爱过的痕迹,一步一步向外走,走出红尘,走向未知的世界。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自求多福,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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