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1/1)
沂州离王都已经很近了,齐盛快马加鞭赶回去,霍琛之立刻就带了霍夫人来看他。
傅念归也是医者,在他们赶来之前,已经替霍朗之做了诊断,并初步做了治疗。
霍朗之身上的毒,越来越狠戾了。
林氏红了眼睛,握着霍朗之的手:“我苦命的孩子啊……”
霍琛之蹙着眉:“娘,二殿下,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林氏摇头:“娘胎里带出来的毒,再加上因为他的异能潜伏了这么久,除非再拔掉他的翅膀,但也不能保证毒素会没有。”
傅念归说:“霍夫人说的不错,这种办法是治标不治本的。”
霍琛之急道:“可是朗之就这样昏迷了,朝堂上文武百官等着他班师回朝,这可如何是好?”
傅念归盯着霍朗之昏迷的样子,沉默不语。
霍琛之说:“我爹顶在那里,一时半会儿乱不了,但是皇上总要出面主持大局的啊。”
林氏说:“如今不说主持大局的事情,朗之都醒不来了……”
傅念归垂着头:“怎么办……我读了这么多医书,到头来,治不了自己,也治不了心爱的人。”
林氏伸手握住傅念归略显冰冷的手心,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非也,世人多堪不破红尘,善哉,善哉。”
霍朗之如今住在沂州城中最僻静的宿城旅馆,其他的兵士都已经被霍琛之遣去了其他州,霍家军的兵马也已经由齐盛带着返回王都军营去了。
而如今就在驿站一楼,几队护卫用武器拦着一个身穿一身灰白袈裟的老和尚,那和尚脖子里有一串檀木香珠,脚踏一双芒鞋,手里一根主杖,背了一个浆洗的花白的布包,头上一顶破斗笠。
那和尚向楼上看过来,正看进傅念归的眼睛里。
傅念归愣了一下,蓦得倒退了几步。
霍琛之走出屋子,瞧见那和尚,惊喜道:“善哉大师?”
傅念归疑惑望向他,霍琛之道:“善哉大师,是朗之年幼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大师,这些年一直云游四方,倒是一直无缘相见。”
林氏也走出来:“大师有礼了。”
善哉摆摆手:“夫人和小公子有礼了,一晃十来年过去了,没想到又在这里相逢。”
霍琛之示意左右松开禁锢让大师进来,善哉也不上楼,在楼下坐了,霍琛之等人便会意下楼去见他。
霍琛之道:“大师前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吧。”
善哉捻着佛珠:“善哉,小公子年幼的时候,老衲曾经想带走他,那时候也是因为看出小公子命带一劫,也许云游可以助他化解。但是当时夫人和霍将军爱子心切,不愿意割爱,就没有带他走,老衲曾经留下一句话,霍公子在二十岁之前只要不遇上老虎耳,便可安稳终生,看来是没有完成。”
傅念归的心突然跳的很快,问道:“为何?”
善哉看向他,嘴角挂着笑:“这位是二殿下吧,二殿下有所不知,卜芥草,又名,老虎耳。”
傅念归脸上血色褪尽:“你是说……”
善哉笑着解开布包,递给傅念归一本佛经,“我看这位施主面善,这本书送给你,望你能度过困难,善哉,善哉~”
善哉叹了口气:“皇上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老衲和他有善缘,所以,很想渡他这一次。”
霍琛之一喜:“不知善哉大师想怎么做?”
善哉道:“以皇上这个情况,回宫是不可能了,老衲暂居王都外的姻缘寺中,希望这阵子皇上待在那里,由老衲为他祛毒。”
霍琛之思虑:“那朝堂上……”
林氏道:“暂时乱不了,这样。”她对善哉行礼:“麻烦大师带朗之去庙中暂避,而宫中的事情……”
霍琛之说:“不知道大师需要多久……”
善哉:“不好说,短则数月,长则十年八载……”
霍琛之道:“那只能有一个办法了。”
他叹了口气:“朗之知道自己身上带毒之后,就给我留了信,书信中提到了柳雨的真实身份,他是承德王唯一的孩子,如今该回到皇室宗籍了。”
霍琛之将霍朗之留下的信公布于世,说明当时承德王反叛的时候南宫羽重伤,被渔夫救下后藏在了渔村,如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不再连坐承德王的罪名。念在他是王室正统,如今认回宗族。
安平元年八月六日,承德王之子南宫羽受封恭肃王,由丞相辅佐,霍岩监督,协理一部分事务,算是代霍朗之监国,对外只说霍朗之在征战途中伤了身体,需要静养,除非大事,不必打扰。
霍家人已经做了决定,傅念归不方便再说什么,他看着昏迷的霍朗之,一瞬间没有了方向。
上路那天,他私下找到了那个叫善哉的和尚,和尚正在喝茶,见到他似乎毫不意外。
“施主请坐。”
傅念归也不坐,外头的人都在准备行囊,应该很快就要出发,他道:“大师,我也想一同前往姻缘庙,不知道方不方便。”
此行霍琛之和林氏都跟随,善哉却没有点名让傅念归去,毕竟是佛门之地,他不能硬闯,还是要问问清楚。
善哉道:“姻缘庙只是贫僧暂居之所,前殿是给众生祈福用的,施主如果是去祈福,不需要问过老衲,自去便可,若是要见人,贫僧给皇上医治的时候,还请不要打扰了。”
傅念归蹙眉:“大师似乎不太喜欢我。”
善哉道:“阿弥陀佛,老衲早已四大皆空,对众生都是平等的,只不过和皇上比较有缘,也是因为他是故人之子,所以有所照拂。”
傅念归疑惑:“故人之子?”
善哉道:“贫僧年幼的时候,去过当年的羌族克塔斯草原,曾受芠绣姑娘一饭之恩,皇上是芠绣姑娘的孩子,贫僧便竭力照拂,当年曾给他算出劫难,这位施主,想必你如今已经知道了,你就是他的劫难,为何还哭苦执迷不悟呢?”
傅念归说:“劫从何来?”
善哉曰:“佛曰不可说,请恕老衲不能明说了。”
傅念归说:“冒昧一问,大师想怎么给霍朗之解毒?
善哉曰:“皇上这阵子,是否脾性不定,喜怒无常?”
“是。”
“是否时常昏迷,醒来又一切如常?”
“是。”
“由爱生忧虑,由爱生怖畏,若离爱与恨,何处惹尘埃?”
傅念归说:“你要他忘记?”
善哉不言。
傅念归还是执着,只是盯着他看。
善哉道:“不知道这位施主,有没有听过,以毒攻毒,取血换命的方法?”
善哉直视傅念归:“施主,贫僧也不是法力高强的仙人,即使让他忘了,也不过是拖些时日,让毒素慢些扩散,想要完全清除毒素,只有一个办法,只是需要牺牲。”
“施主,你明知道需要你牺牲,为何追着老衲不肯离去呢?老衲明明,给过你机会了。”
傅念归笑了笑:“大师高深莫测,只有在这一刻,我才看懂了些,多谢大师前几日送我的佛经,我读懂了。”
当日回去以后傅念归就读了这位善哉大师给他的佛经,不过是一本很普通的《妙法莲华经》,书中夹了一片菩提叶,他左右翻看,在其中看到了一排蚂蚁大的小字,是用刻刀划出来的:“以毒攻毒,以命换命,此乃天道轮回。”
傅念归当夜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就是心绪难平,然后他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又做梦了,梦到他躺在一张竹席上,旁边躺着昏迷的霍朗之,老和尚走上前,手起刀落,割了他的rou取血,他没有感到很疼,只是一直望着旁边的那个人笑,“等你解毒了,我就放心了。”
傅念归说:“大师,我考虑好了,只要能救他,我愿意。”、
善哉说:“佛陀割rou饲鹰是仁德顿悟,施主又是为何?”
傅念归说:“我不是出家人,我堪不破红尘,我只想我喜欢的人活下去。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只希望他好好的活着,仅此而已,哪怕要牺牲我。”
善哉叹气:“施主,贫僧算计了你,你今日,不生气吗?”
傅念归说:“大师嘴上说着堪破红尘,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堪破,但是大师也不用有负担,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体内的毒没办法祛除,如大师所说,我和霍朗之只能活一个,既然有办法能让他活下去,那我心甘情愿。”
善哉说:“施主是个仁善的人。”
傅念归说:“我是个运气很不错的人,大师,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满足我。”
善哉点头:“施主但说无妨。”
傅念归说:“大师之前想清除的是霍朗之的全部的记忆吗?”
善哉点头;“不确定施主愿不愿意配合,一切归零,让他的人生回到最开始的地方,是救他的唯一的办法,但是现在……”
傅念归说:“我希望大师遵守约定,清除他的记忆。但是他是皇帝,他还有在乎的家人,我我我希望,只清除他脑海中关于我的记忆,等救了他以后,我会离开。”
善哉说:“施主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救人,这是为何?”
傅念归说:“大师真的是看破红尘,不懂人间情爱,我喜欢的人得救了,而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等他醒来,知道这一切,他一定会担心我,而如果我死在他怀里,他一生一世都会记得我,记得我为他做的付出……”
“让所爱之人永远记住你,难道不是施主想要的吗?”
傅念归摇头:“他记住我固然好,但是如果我死了,他一生都会难过,他永远不会快乐了,说不定还会把我的死归结到他自己的身上,那他怎么办,穷极一生做我的未亡人吗?”他扯了扯嘴皮子:“我不要他过那样的人生,我要我的少年,永远潇洒恣肆,我要他永远做那个最明媚的临安少年。”
“等他忘了我,以他的才华,可以管理好这个国家,万世太平,这是他的志向啊,何况没有我,他也可以有个如意的美娇妻,然后子孙满堂,享受天lun之乐,怎么想都是好的……”他忍不住哭起来,“我这是喜极而泣……”
大师叹气,拿起芒杖在地上轻轻一点:“施主,你算是让贫僧明白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了。”
“其实当年你们去姻缘寺的时候,贫僧正受姻缘寺住持的邀请,在庙中讲经,当时贫僧听到了你的许愿,当时是为了他,如今真的是为了他,施主是个好人,愿佛祖庇佑你。”
傅念归吸了吸鼻子:“大师别把我想的太好了,只是我的身体越来越破败,若是不能在心爱的人心里留下最好的印象而不得不让他记住我最苍老难堪的模样,还不如让他忘了我,这样好歹,曾经那一段时光是我们共度的,那是我最美的时光,虽然他以后不一定记得了,但我将永远铭记。”
善哉道:“既然施主想好了,那,便一起赴这场有去无回的姻缘寺之约吧。”
傅念归却说:“还能和他在一起待一阵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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